天光初吐，暮霭淡去。
刘晟将血丹喂给杜冰雁，伸手在她背上轻拍几下，便出了山洞。
晨风徐来，师徒二人立于山洞前，小声说着话。
“除了《黑虎禅经》上的功夫，你还练了别的武学？”
武嵩望着前方的巨大凹坑，神色平淡。
啊？
这难道犯了忌讳？
难道说，拜了师父，不能再练别的功夫吗？
刘晟心头一紧，脑筋急转，嘴上却是诚实道：
“弟子打杀过一些对手，缴获了一些秘籍，无聊时就练了练。”
不多，也就《青蛇剑典》《鹞子登天功》两门而已。
“为师一生飘零，并无门户之见，练不练别的武学，你自己拿定注意。”
武嵩摆了摆手，沉默片刻，才缓缓说道：
“二十多年前，天地异变，仙道复苏，不少上古遗迹、秘闻流出，洒家方知……
武道，乃是仙道之始。
气血、筋骨、脏腑、真形四境，可知真形是何意？”
“真形？”
刘晟愣了下，老实地摇了摇头。
他虽然看过了《黑虎禅经》上卷，《青蛇剑典》和《鹞子登天功》，也知道真形这个词，但具体的含义并不清楚。
“武学，起于先人对妖物的模仿。
真形，即为将自身淬炼得与妖物一般无二。从内到外，真真正正，无有不同。”
说到这，武嵩停顿一下，神色肃然：
“那时候，武师体内便会生出妄念，混淆身份，分不清自己是人，还是妖。”
“这……”
刘晟咋舌，忍不住偷偷瞟了师父一眼，不可思议。
貌似，他接触过的两个真形武师，杜冰雁和张慕白，就没出现这种问题？
“如果一个生灵，看起来像猪，走路像猪，叫声像猪，那它就是猪。”
武嵩轻声说完，深深地看了刘晟一眼。
轰！
这番轻声细语，却似一道雷霆，在刘晟脑海中炸响，让他豁然开朗。
武道，源于先人对妖物的模仿。
模仿妖物的形态、动作、战斗、吼声，乃至一举一动。
又研制各种汤剂丹药，药膳灵食，辅助修行。
以至于武者凝练筋骨劲后，身体会各种异化，出现各种妖物身上的特征……
不就是让武师看起来像妖物，走路像妖物，叫声像妖物？
这与妖物，又有何区别？
唯有妖物能对抗妖物，练武就是把人练成妖！
那我岂不是上了一头妖物？！
刘晟深吸一口气，结结巴巴道：
“所以，到了真形境，其实武师……就成了妖物？”
“是也不是。”
武嵩打了个机锋，打开黄皮葫芦喝了口酒：
“倘若武师的心智，被妄念主宰，那便是妖。
可若是能镇杀妄念，那他就是人。
借妄念于体内诞出妖物真血，再斩杀妄念，最后以真血铸就道基，便是由武入道的秘密。
此谓二心竞斗，真血铸基。”
原来是这样！
真传一句话，假传万卷书！
果然如此！
刘晟恍然，只觉前路豁然开朗。
所以，那些准上乘武学，和中乘武学的区别，就在于是否有镇压妄念的方法？
“这一关，是武道天堑，闯过去，就能以武入道，成为炼气士。
闯不过去，就会被妄念窃占掌控，性情大变，最终沦为妖物。”
说到这，武嵩顿了下，看着刘晟，沉声道：
“这也是宗门传承的意义所在，修炼什么武学，会致什么妄念，前人付出惨重代价总结了应对之法。
门人弟子，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可。
可若是兼修不同武学，体内生出的妄念也就不同，没有经验可以借鉴，只能靠自己去解决。
武者所学武功越多越杂，真形境时生出的妄念，就越强越深，破关的难度大大增加，难上加难。”
他叹了口气，眼中掠过一抹内疚之色：
“为师没料到，你天资如此惊人，短短一月不到，修为就突飞猛进，更把我传你的一功三法，都练到了精通以上……”
他本以为留给刘晟的一功三法，怎么也够练两三年，哪知一个月不到，全都精通了！
以至于一些涉及更高境界的诀窍经验，都来不及传授，酿成如此后患。
说到底，是他这师父，没做好。
不过，刘晟对此并不在意。
通常而言，风浪越大鱼越贵。
同理，妄念越强，镇杀妄念后，获得的好处，理应越大。
“不错，妄念越强，诞出的真血越浓，镇杀后，铸就的道基就越强。”
武嵩点头，又道出了一个隐秘：
“大宗、世家，都有专门壮大妄念的法子，将妄念壮大到一定阶段，再将之镇杀，用来提升真血的浓度。
这种法门，被称为‘壮妄法’，《赤煞魔虎功》里也有。”
刘晟默然，想起看过的三门武学中，关于“真形”部分的某些心法口诀，当时看得云山雾里，此时结合师父所说，不由豁然开朗。
只是，此时木已成舟，将来真形境时，所要面对的妄念，怕是要比单纯修炼《赤煞魔虎功》高出几倍？
思及此，他有些不淡定了，连忙问道：
“师父，我如今放弃其他武学，专修一门……”
“为时已晚。”
武嵩摇了摇头，幽幽道：
“你已经把功夫练上身了，掌握程度，不比《黑虎禅经》上的武功弱多少……”
所以，我悟性强，练功快，还错了？
刘晟舔了舔嘴角，说不出话来。
算了，懒得计较了，船到桥头自然直，到时候再想办法。
更重要的是，他练了那么多武功，没有任何不适！
“此事无须太过担忧，为师这次入清源洞，或能找到一两件前人的宝贝，助你降服妄念，破关入道。”
武嵩摆了摆手，挂好酒葫芦，提刀就走：
“你要小心谢宝，此人实力低弱，但心机颇深，见风使舵，擅使诡计。
清源洞内，虽有仙缘，免不了要争斗一场，你修为尚浅，莫要掺和进去……”
他一步百丈，缩地成寸，两三步后，就已隐入山林中，不见踪迹。
唯有谆谆之声，随风送来。
“师父！”
刘晟朝他离去的方向拜了拜，感慨万千。
谢宝实力低弱？
也只有咱师父，能这么说！
片刻后，他收拾心情，转身入了山洞。
这娘们该怎么处理？
扔在这山洞里不管，让她自生自灭？
师父提炼的那枚血丹，能暂时保住她生机，可无法治愈神伤。
要治神伤，就得用那“合修法”，来炼化妖鬼阴魂。
可上哪去找妖鬼？
头疼！
刚一走近，刘晟就呼吸一滞，视线与一双美目对了个正着——
她醒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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