跟着回乡的倚琴和烟雨,也被许多乡邻认了出来。
以前这两个每日紧跟着云家丫头的婢女,完全没了当初乡野小丫头的模样。
如今一身深绯女官袍,神情肃穆,气势庄严。
让人不敢轻易上前搭话,只敢远观感叹。
以及羡慕。
若是他们早早就跟云家交好关系,是否如今也能像她们一样凭风起飞?
这种慕贵心理不少认识云家的人都有,但也只是想想,或暗暗懊悔自己目不识珠。
如今的明嘉公主已经高高在上尊贵无比,他们再也拉不了近乎了。
一路与民众致意的慕玄月,在护卫的保护下,回到了石榴巷的宅子。
回到这熟悉的小二进院,看到院子里那棵高大的石榴树,慕玄月有种恍若隔世之感。
当初因为婚事离开这里,不过年余时间,已经物是人非。
她再也不是那个需要时时谨记要隐藏锋芒的云家丫头。
现在,她是大雍皇女,明嘉公主!
拥有镇国尊荣的她,可以展开拳脚为大雍做许多事。
母亲要是还在,必然会为她由衷的高兴。
“公主,一路劳累,您先歇一会吧!”倚琴检查了原来的房间,发现都有整理妥当就连忙让主子先歇一歇。
公主要回乡为皇太后起灵,青嬷嬷提前派了宫人来这里收拾布置。
床褥半新,都是以前使用的寝具,清洗晒过后,有熟悉的熏香味。
这是南水乡出产的茉莉花香,淡淡的,很清新很好闻,安神纾解,有助睡眠。
舟车劳顿一程,慕玄月倒在熟悉的床熟悉的味道里,精神得以真正的放松。
烟雨也回到她熟悉的厨房。
这里的一锅一盘,一碗一碟,都是她张罗的。
她从小就在这个厨房里混。
那时皇太后还以为她易饿贪嘴,常常让青嬷嬷购置零嘴回来供他们随时食用。
但她不喜欢吃零嘴,她喜欢吃饭菜。
看多了,等她稍大一点后,就自己踩凳子拿锅铲学做菜。
这一学,就学出了精髓,把抓了锅铲好几年的青嬷嬷比了下去。
皇太后察觉她爱好这点后,把她送去府城一家酒楼后厨做小工。
那年她才八岁多,在府城她长了大见识,原来很多普通食材经过多种方法烹饪后,居然会有大为不同的味道。
从此她就着了魔般跟在大厨屁股后面各种拜师学艺。
直至自己弄出了一道胡椒盐烤鸡惊艳食客后,才算是学到了真本事。
凭着这道胡椒盐烤鸡她还得到一位老头子的赏识。
那位老头子是海岛隐族的族长,与皇太后立有商业契约,偶尔会来内陆一次。
那老头子吃过她做的胡椒盐烤鸡后,不知道与皇太后达成什么协议,撰写了好些方子给她,让她好好练手。
她根据那些方子在这个厨房里做出了许多稀奇古怪却很好吃的食物。
那位老头子却在皇太后逝去后再也没出现过。
如今再回到这个厨房,烟雨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。
她拿起厨具,重新去找以前在这厨房忙活的感觉,很快脸上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。
论烟火气,还得是这里。
今日她又可以为公主做好吃的了......
位于农庄果山的皇太后之墓,明嘉公主没回到南水乡之前,就有不少百姓自发来这里祭拜。
现在明嘉公主回来到这里,祭拜皇太后的百姓就更多了。
有些还是远途而来的地主乡绅或者富人学子,礼部官员不得不出动护卫把这些人安全隔离出去。
起灵前,要进行一系列的仪式。
几乎每日都有许多百姓在外围观看祭拜。
一连三天,慕玄月都来到母亲墓前伏地叩首,跟着九十九位高僧诵经,引渡母亲的灵魂。
间中歇息时,倚琴突然走过来告诉她:“公主,奴婢发现那边有个人很像柳家人。”
慕玄月听了有些诧异:“是谁?”
“就那个白眼狼,奴婢还让烟雨去看了,她回来也说是他,看样子已经来这里跪了几天。”
柳子淮居然会出现在南水乡,还来这里跪拜几天,这是要做什么。
“莫名其妙。”慕玄月嗤了一下,“不用管他。”
不管那人来这里是忏悔,还是其他,她都不想理会。
“是。”虽然主子说不用管,但倚琴可不会真不理会。
她让人盯着柳子淮,若是柳子淮有出格举动或言论,格杀勿论。
一个罪民,公主放过他是公主仁义,别以为自己就无罪了。
突然而至的严密防备,让藏在百姓中的柳子淮感觉到了。
去年他们一家灰溜溜的搬离京都,连祖产都卖了的他们其实无地可去。
天气太冷,路途颠簸,他们最终在离京都几百里外一处村庄,租了宅子居住。
开春后,本来打算去边陲之地的柳子淮,改变了主意要去江南。
他们一家都是读书人,江南文风盛,需要夫子的地方不少。
为了不坐吃山空,他们要想法子赚钱。
其他事不会做,想学也无从去学,用自身学识去挣钱是最为方便之事。
一家人只有柳子淮去过江南,也只有他有过出远门的经验,也只能听从他的决定。
而柳子淮出于某种心理,带着家人来到了南水乡隔邻的清县。
担心被人发现他们的身份,他们选择在清县木檀乡购房买地。
木檀乡位置偏僻,民风保守封闭,倒是让他们顺利落了户。
虽然功名被革除,但柳家父子还是顺利开了家私塾,收了十几个开蒙学生,在乡下也算是比较体面的存在。
公主回乡为皇太后起灵要经过清县,那日公主仪仗队经过清县时,刚好让进城购买笔墨的柳子淮看见。
尊贵的大雍公主,出行的队伍是何等的风光壮观。
禁军护卫几里都望不到头,沿路官员跪拜恭迎恭送。
如此场面让刚刚接受自身陨落现实的柳子淮,再次跌入无尽的痛悔之中。
他失魂落魄的跟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一路走到南水乡,跟着他们购买纸钱来农庄这里祭拜皇太后。
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。
他只知道,不如此,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了。
这辈子,他已经完了。
既然没了指望,做什么不行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