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八章(1 / 1)

第四十八章

崇德帝上前一步,痛心疾首道“霍如桢!你把剑放下!”

霍如桢冷笑着环顾周遭,挟持着容溪慢慢后退,他道“成王败寇,孤没有什么好说的。”

“孤就想知道,整个京都被孤封得固若金汤,到底是谁放的火,让父皇趁乱钻了空子?”

崇德帝垂了垂眼,看向一旁的付洱。

付洱却道“这场火只是个意外。”

“意外?”

霍如桢放声大笑“尔等将孤多年心血化为灰烬,竟然说是意外?”

“这是圣上有德,天道所归。”付洱道“殿下,您将剑放下吧,容公子是无辜的。”

“你算什么东西为他求情?”

“孤倒是不知,秦盟身边竟然也有如此巧舌如簧之人!”

死在了他旁边。

前一秒他还危在旦夕,下一秒他就躺在熟悉的床榻上。

他努力回忆霍如桢掉下湖水之前没说的话,最后东拼西凑在一起。

容溪闭了闭眼,他感受着利刃摩攃着他脆弱的脖颈,又痛又麻,说不畏惧那是假的。

“一次都没有吗?”

黑暗之中,容溪沉默的瘫在床上。

霍如桢死了。

“若有来世,孤会学着爱……”

混乱之间,无数御林军之中有一人飞檐走壁,瞬间消失不见。

裕庆宫里一片冷清,宫里没剩几个人。

容溪被送回了裕庆宫。

面对无数对向他的支利箭,霍如桢已然穷途末路,恶狠狠在他耳边道“你连骗都不愿意骗孤,你明知道你这个时候说有,孤会放过你,你就这么厌恶孤?”

他忽然感到不真实。

霍如桢瞬间被激怒了,他怒喝两声“闭嘴!你有什么资格提我母妃!若不是你母子二人,我母妃何故如此,她不过是替乾王说了一句话话,她不过是一个温婉善良的女子,何至于此!她死时连全尸都没有,腰肢零碎,血肉模糊,你与马氏就是杀人凶手!”

“往事休要再提!”

他们看着容溪回来,高兴不已,又要伺候容溪梳洗又要去做晚膳,却被容溪拒绝。

“快,去看容公子!”

霍如桢忍痛猛地将容溪一推,随即旋身跳入湖里。

霍如桢汗湿的眼睛微怔,轻声道“我,我……”

容溪被扶起来时,脑子一片空白,浑身无力,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认出扶他的人是付洱。

就在这时,一支箭雨忽然破风而来。

付洱眼睁睁看着容溪被崇德帝的人带走,却无可奈何,心想,看来只能再找时机送容公子出宫了。

霍如桢附在容溪耳边笑了两声,鹰眼阴冷“还是说,你在替你的主子救人?”

付洱神色不变,故作不解道“殿下!容公子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,更何况还是圣上的人,别说是卑职,就算我家将军在也会劝你不要伤害无辜。”

但是只有一件事是那么的清晰。

霍如桢用两个人可听的声音,轻声道“告诉孤,你心里有过孤。”

“不是厌恶。”容溪还是闭着眼睛,无数话语在喉咙里滚动,他少有的真心道“是我们没有在正确的时间相遇,我们也没有真正认识对方,爱意不是凭空产生的,它需要一个真挚真诚的过程,而我除了容颜,你又喜欢我什么呢?”

付洱扶着容溪,小声道“公子?您可有事?”

崇德帝怒道“霍如桢你真是昏了头!朕再给你一次机会,快快放了容公子,束手就擒,朕饶你不死!”

“容溪。”

一支箭雨射出,无数箭雨就像得到了命令,瞬间朝霍如桢射去。

容溪像是被吓坏了般,呆呆愣愣的看着满手的鲜血,轻声道“我没事。”

容溪耳边响起了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,紧接着就听到霍如桢一声闷痛。

崇德帝大手一挥,怒喝道“下河!下河!捞!朕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”

“不要提她!”

他同样小声又认真道“没有。”

霍如桢越来越往后退,众人也只能一点点的逼近他。

崇德帝眸子一滞,大吼“谁放的箭!住手!”

崇德帝耐心不再,冷声道“太子,不要再执迷不悟了,将容溪放了,朕也看在你早去的母妃身上,饶你一命!”

霍如桢已经挟持着容溪走到半月桥上,桥下是莫测的汩汩流水。

容溪闭了闭眼,他忽然想起了一个白净又俊秀的小太监,满眼笑意,一手拿着桂花糕,唤他神仙哥哥。

当真是物是人非。

打捞一夜还是没有捞到霍如桢的尸体,宫里半月桥下的河水一直流向宫外雾深山,又临汛期,河水湍急,打捞任务难上加难。

又过两日,终于在宫外一处河水上打捞上来一具跑的溃烂严重的尸体。

虽然看不出五官,可看衣服和身材可以辨认出来正是霍如桢。

崇德帝守着那具尸体待了一夜。

容溪被李福全请着过去,“公子,如今也就您能劝劝皇上了,皇上这样下去,身体就废了,还是让太子殿下入土为安吧。”

闹得这么大,太子谋反一事却被压得死死的,也不知是不是崇德帝的授意,宫里宫外办起了丧事。

容溪进来时,崇德帝还盘坐在棺材旁边。

仅一夜之间,崇德帝的白发丛生,老态颓发。

“容儿,你来了。”

容溪看了眼灵堂里的棺材,轻声道“皇上,您注意身体。”

“朕没有想杀他。”

崇德帝长叹一声道“朕知道他想要谋反,朕知道他想要杀朕,可朕没想杀他。”

“朕答应过他的母妃,会好好照顾他,这些年来,太后和名贵妃无数次想置他于死地,朕为了他,不惜大费周折除掉了如楠和马氏。”

“朕以为他跋扈顽劣,但不至于有谋反的心思,在有人旁敲侧击的告诉朕太子有谋逆之心时,朕痛心又愤怒,将计就计,进行了碧波岛避暑,可没想到他真的想杀朕,竟然在半路埋伏,好在朕早有准备,躲避了这场灾祸,随林岫躲进了京云观暗道。”

容溪垂眸不语。

崇德帝又道“太子临死前和你说了什么?”

容溪愣一会儿,想了想道“臣子该死,当时太过害怕,忘了太子说了什么。”

“太子今年才十八岁,还未弱冠。”崇德帝声音苍老不少,带着些痛心“朕,朕愧对安太子妃。”

容溪心中滑过冷笑,崇德帝这辈子愧对的难道只有安太子妃吗?

先帝,容华夫人,乾王,左相以及无数文官,这些人不也是死在他的算计之下。

而霍如桢手段残忍,伤害的无辜又何其之多。

到底是愧对还是为了寻一个心里安慰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
崇德帝道“你可恨太子?”

容溪不知崇德帝何意,还未说话,就听他继续道“听闻你当时从刺杀之中逃了出来,是听到太子抓了你的表弟一家才返回京都,又被太子抓进宫中的?”

“是。”

崇德帝猛地转头看向容溪,鹰眼皆是狠厉“朕还听说你与太子共度日夜,他可有碰你?”

容溪脸色一白,跪在地上,忙道“皇上,殿下从未对臣子有任何越轨行为。”

崇德帝审视的看了会儿容溪,又面向棺柩,良久后,他道“退下吧。”

容溪垂头道是。

今日大雾,六宫一片素白,来往内侍宫女皆戴白花白帽。

容溪回去途中,路过半月桥时,看到桥上有一人。

柳枫还是一身白衣,只是脸色也白的过分。

“他死了。”

容溪点了点头,看了眼桥下流水,轻声道“他心脏中了箭。”

“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他时,他穿着一身明金锦袍,坐在我那谄媚的父亲身边,笑容明朗的看着我,问我你就是御史次子?他打量我很久,好像在透过我在看什么人。”

“从那以后,他经常带我出去,虽然我只是静静的在一旁看他喝酒玩乐,可他和我的兄长们不一样,他不会逼我喝酒,不会嘲讽我,不会戏耍我,他教会我很多东西,弹琴,论道,可他又让我穿我最讨厌的白衣,让我学会另外一个人的一颦一笑,我该恨他,可在听说我应该是他未来的郎君后,我又觉得我应该会改变他……”

“可是,我没想到,有一日,他会让我去选秀,让我成为他父皇的郎君。我记得选秀那天,他亲眼看着我上轿,他喃喃说很像,这样皇上应该就不会总惦记容溪了。”

“我是他一手打造的赝品……”

容溪不忍再听,他看着柳枫道“他不应该这样做。”

“他应该这样做。”柳枫冷冷的看向他“我想进宫,我想杀了皇上。”

容溪忽然想起霍如桢说过,皇上活不了多久了,他道“你给皇上下毒?”

柳枫眯了眯眼“是谁告诉你的?”

“你不用如此警惕。”容溪道“我不会说出去的。”

柳枫沉默一会儿,道“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死,你告诉秦盟,我做到了我该做的,他一定信守承诺,要照顾好他。”

“你做了什么?秦盟要照顾好谁?”

柳枫不欲多说,提步就走,容溪忽然出声问道“火是你放的吗?”

柳枫一顿,他紧紧攥着拳头,闭了闭眼,阔步离去。

正如霍如桢所说,当时的京都被封锁的严严实实,宫外的人想要杀进来怕是很难。

这个时候宫中大火,正给了崇德帝和赵老将军机会。

秦盟昏迷,付洱又在崇德帝身边,面具人在裕庆宫等他,那放火的能是谁?

只有柳枫。

秦盟利用了什么,让柳枫不惜背叛霍如桢也要去放火的呢?

无形之中,一直没有出现的秦盟却主导了全局。

那秦盟有料到他会被挟持吗?

容溪抬头看着大雾弥漫的天,忽然觉得好累,他和秦盟还能有再见的一天吗?

他一个人往裕庆宫走,然而没走多久,就听到一阵喧哗。

“柳郎君疯了!竟然敢刺杀皇上!”

“好在有侍卫在皇上身边,一刀砍下他的头颅。”

“柳郎君为什么会杀皇上呢,难不成是给太子报仇……”

“别瞎说,不想活了是不是,太子殿下那是被叛军杀死……”

容溪呆愣在原地很久,直到有雨滴落在他肩膀上。

宫变过去两月,容溪也病了两个月。

宫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富丽和热闹,听闻现在八岁的十皇子养在了太后膝下,如今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,离奇的是十皇子的母妃突然暴毙在宫中。

“公子?该喝药了。”

荷月扶着容溪起来,她又要喂容溪喝,却被容溪拒绝。

“我自己来。”

荷月见容溪喝完,将准备好的汤拿过来,笑道“公子,喝口汤。”

容溪刚喝一口,就察觉出不对来了,疑惑又吃惊的看着荷月。

荷月淡淡一笑,“桂花莲子汤,这是奴婢未进宫前奴婢主子教奴婢的。”

荷月照顾他两个月了,这是第一次袒露身份。

容溪放下碗,道“你家主子可好?”

“宫变过后,皇上就派主子驻守边疆,无诏不得入京。”

容溪心一紧“还有多久?”

荷月摇摇头,用帕子擦擦容溪的嘴,小声道“主子留有京城的兵权已经被赵老将军接手了,京城已经没有主子的位置了。而且邻国大战,边境混乱不堪,主子此行怕是很危险。”

容溪眨了眨干涩的眼睛,道“那,那我能做什么?”

“公子好好修养身体就好。”荷月笑道“公子放心,主子不会有事的。”

中秋月圆,崇德帝和马太后携满朝文武共度佳节。

容溪也在席上,他在席上看到一个笑里藏刀的人,正是宿春泱。

他坐在太后身边,有条不紊的伺候太后吃喝用度,而华发苍苍的马太后却笑得一脸春风,满面红光。

容溪收回目光时,却没想到正好对上宿春泱玩味的眼神。

那种眼神容溪很熟悉。

侵略感十足又充满阴森。

容溪不再往上看,而是环顾席面,他发现宫中的嫔妃郎君换了一批又一批,而他却一直以“公子”的身份在宫中住着,似乎没有人再非议,也没有人再为难他。

自从霍如桢死后,崇德帝就染了咳疾,几乎不踏足后宫,而同样身体不好的容溪,他也自然忽略了。

“皇上,臣有一事憋在心里,不知该不该说。”

觥筹交错,筷碟清脆之间,所有人都看向说话的人。

此人正是一身大红的宿春泱。

崇德帝放下酒盏,还未说话,就听到太后柔声道“你有事情就说,憋在心里做什么,快些说出来让哀家听听。”

百官神色各异,对这个男宠出身的太监都没有什么好脸色。

崇德帝不以为然的笑了笑“宿庄主,有事就说。”

“臣有一日出去办事,竟然看到了一人在路边乞讨。”宿春泱顿了顿,似乎难以启齿,“那人,那人似乎是……”

马太后剥了一个葡萄放在他碟上,皱眉道“此人是谁?”

“是乾王。”

此话一出,顿时哗然起来。

“什么?乾王在街上乞讨?这,这……”

“乾王再怎么说也是皇家皇嗣,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?”

“乾王眼盲腿残,又天高皇帝远,受了别人苛待,也没办法,不乞讨能怎么办?”

“哎?他怎么会知道?这……”

“这南阳离天下第一钱庄不远,怕是乞讨了一路,在富饶的天下第一钱庄落脚了。”

容溪闻言,也握紧了筷子。

不知为何,他竟然想象不到那等风光月霁的人物乞讨时的模样。

霍乾虽然腿残眼盲,可又是何等的骄傲。

宿春泱看到马太后和崇德帝脸色变化,赶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“臣扫兴了,臣自罚三杯!”

说着一边咳嗽一边又要倒酒。

马太后当即就心疼的拦住他“这是做什么,快些住手,你啊你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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