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章哪怕屠戮百万！又有何妨！？
“回禀陛下，自我记事起，就已经在死义者组织了。”
尹烈其实有一块随身玉佩，但他却并没有拿出来。
“既然陛下好奇……”
尹烈把目光投向大海，道：“那我便与陛下说说死义者的培养过程吧。”
尹烈对于前身的记忆还是知晓的。
他唯一的感觉便是……
太痛苦了！
死义者的存在本身，绝对属于悲剧中的悲剧。
“说句良心话，【大义】这种东西虚无缥缈，看不见也抓不着，更不能当饭吃。”
尹烈深吸一口气，道：“所以在死义者组织中，真正能够做到秉行【大义】之人，终究只是少部分……很少很少……”
自古以来。
所有理想主义者都跟扑火的飞蛾没有任何区别！
如昙花一现！
眨眼间……便付之一炬！
“再者死义者组织又不像墨家，还有学说扩展影响力。”
尹烈接着道：“死义者组织唯有豫让的一句：【士为知己者死】，可仅仅只是单靠这一句话，根本撑不起一个组织的传承！”
君不见。
墨家坐拥十大主张，学说影响力也曾铺盖九州，盛极一时！
却仍旧于今朝四分五裂！
那死义者组织凭什么能够从春秋绵延至先秦时代呢？
真的只是依靠春秋大义者：豫让的意志嘛？
当然不可能……
“死义者除却极少数高层拥有【大义】的精神以外，更多的人其实更应该被称为死士。”
尹烈略显无奈的道：“为了保证组织的人数与传承，高层往往会从流民中挑选不错的好苗子，亦或者是弃婴，从小开始培养。”
“学习识字、辨律、刺杀之术等等，另外还要灌输究竟何为【士】，何为【知己】，又何为【大义】！”
“尤其对于死亡，我们会将其解读为：殉节大义者，将飞升于上界。”
……
从某种角度来说，死义者组织更加像是一个杀手组织。
会对成员进行洗脑。
从身心到思想，全部从零开始塑造！
至于死义者组织的资金获取途径……
劫富济贫！
取不义之财，行大义之事！
说白了。
就是斩杀了某些鱼肉百姓的贵族之后，死义者组织会将其一切家底搬空……
如此。
钱财方面自然便不愁了。
“难怪秦卿对于死亡会甘之如饴……”
嬴政前段时间想让尹烈低调一些，亦或者雪藏后者一段时间。
结果尹烈却依旧坚持死谏诤秦之姿，在公议辩论中丝毫不加掩饰，尽显狂放不羁！
嬴政看得出来……
国尉屠雎与左相李斯等等几人，应该都已经知晓了尹烈的身份。
正所谓可一不可再。
嬴政能用假死审判保得尹烈一次，却绝难保其第二次。
事实上。
尹烈对于死亡无所畏惧，源于他两世为人……该经历的都经历了，也就都看开了……
死义者组织那些洗脑的小把戏。
根本不可能困得住尹烈的现代思想。
“对了。”
嬴政疑惑的询问道：“为何死义者全都必须要吞炭涂漆？”
“原因很简单。”
尹烈解释道：“一名死义者在接受完各项基础训练外加【大义】思想以后，他们就得做出抉择！”
“如果他们想在组织内部更进一步，就需要吞炭涂漆以明志，此乃效仿春秋大义者的荣耀之举！”
“当然也有人选择放弃，尔后退出组织，重新过回普通的生活。”
“但选择放弃的人绝对是屈指可数……”
“毕竟组织挑选的都是些流民孤儿亦或者弃婴，组织就是他们的家。”
“平时他们吃穿住行，日常训练，接受【大义】思想，尔后吞炭涂漆以明志，再用余生报效组织，直至为大义献身……飞升上界。”
……
尹烈对于死义者组织其实还是有一些推崇度的。
但不得不说……
这样的组织真的很容易走上歪路！
只要一步踏错！
死义者就会全部变为死士、杀手，而且还是至死方休的那种……
“另外。”
尹烈补充道：“陛下或许对吞炭涂漆以明志，无法切身理解。我再举一个例子吧……我曾接触过一个部落，里面的祭祀名为圣愚者！”
“而所谓的圣愚便是指圣人的一种，外表看起来疯疯颠颠，实际上却能够距离神明更加的接近，因此圣愚者的内里充满了圣德！”
“若用俗话来解释便是……这个部落的人无比崇尚傻子和疯子，并将其视为神明的世间化身。”
……
九州之大，无奇不有。
太多看起来愚蠢至极的事情，却仍旧有着自洽的内在逻辑。
尹烈解读的圣愚者其实并非某个部落中的。
而是后世现代的东正教……教义中所记载的圣人……
越痴傻，越疯癫！
等同于无比的纯粹！
是以，才会距离神明非常的接近！
理论上……确实说得通。
同样的。
佛门中的苦行者，把吃苦作为一种修行……
毫无疑问。
正常人都想拥有更好的生活，并让子嗣具备更加优渥的条件。
谁没事想吃苦啊？
但信仰这种事情，不存在道理可言。
亦或者换一种角度说……你坚信现世规则，我信奉苦难修行，我们本质上并无不同，只是理念有差别罢了。
如此。
死义者的吞炭涂漆以明志也就很容易理解了。
为了无限的朝着【大义】的方向靠拢。
为了死后飞升。
也为了报效组织。
“把愚昧痴傻当做圣贤，视毁容改音为现身大义……”
嬴政闻言有点感慨的道：“朕，明白了。”
看似矛盾之事！
很多时候却又理所应当！
但嬴政依旧感觉……
死义者组织培养成员的各种规则套路，其实就跟培养死士没什么太大的区别。
都是由内而外的洗脑控制！
尤其将人的求生本能，变为向死而生……
这真的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洗脑手段。
“现在，我便可以为陛下解答最初的疑惑了。”
尹烈想了想，道：“我出身于赵地邯郸郡，却被莫名遗弃，好在幸运的遇到了死义者首领，并被其收养。”
“随后，便来到了我记事的年纪，一日两餐，识文断字，坚持训练，每个月定期接受大义思想的熏陶。”
“直至十三岁，我第一次出任务，斩杀了一个强抢民女的贵族县霸，我亲手砍下了对方的头颅！”
“十五岁，我于新郑斩杀了极尽奢靡的韓国公族景伦君，玉石铺路，金玉为床，美人痰盂，锦衣做材……”
“十六岁，我获得了死义者首领的大力赏识与培养。”
“二十岁，我继承了死义者首领的位置。”
“二十三岁，我主动担任了东郡乡亭的秦吏……”
“将近二十五岁，陛下起驾东巡，东郡陨石案爆发，我行了刺君之事，死谏之实……”
……
综上。
尹烈把自己的生平简略的复述了一遍。
没什么特别复杂的地方。
刺君死谏之事算是他的人生分水岭。
在此之前。
尹烈属于妥妥的在野侠客，游离于律法的边缘，勉力维持着死义者组织的正常运转诸事。
刺君死谏之后。
尹烈便有些脱离了原本的死义者首领身份。
转而成为了极罪囚徒。
紧接着又在皇帝的假死审判下。
一跃晋升为了御史丞，兼任黑冰台第十一尉。
直至今日……
尹烈被赐地、赏宅、加爵……甚至连食邑都有了！
“秦卿的前半生，绝对可以称得上一句精彩纷呈！”
嬴政一边说着，一边也开始回忆往昔的道：“而朕的前半生……十岁之前，朕于邯郸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。”
“十岁之后，朕回归咸阳，懵懵懂懂之间，便继任了秦王之位。”
“十三岁，朕每日开始夙兴夜寐的研究百家思想，治国之道……”
“直至沉淀十年，一朝及冠亲政，正式开始东出一统！”
“从灭韓、破赵、攻燕、定魏、伐楚……到降齐，朕共计花费了十六年！”
……
毋庸置疑！
嬴政的人生……已经不能用精彩纷呈来形容了！
而是冠绝古今！
十岁之前劳其筋骨，苦其心志……
十三岁之后，争权上位，肃清朝野！
二十三岁，覆灭山东六国，东出一统！
三十九岁，使得九州凝一，四海宾服！
四十二岁……
嬴政遇到了尹烈，并被公然指出了始皇十过！
想到这里。
嬴政看向尹烈道：“秦卿，朕之平生，如何？”
尹烈闻言立即毫不犹豫的道：“陛下奋六世之余烈，振长策而御宇内，吞二周而亡诸侯，履至尊而制六合，执敲扑而鞭笞天下，威振四海，定鼎八荒！”
“此等利于万代之功绩……”
“绝对可称得上是前无古人，后亦不再有来者！”
……
尹烈很清楚，对皇帝该吹捧的时候，必须得吹捧。
像魏征那般动则鸡蛋里挑骨头，耿着脖子找李世民的错处，绝非明智之举。
诤臣可以不畏强权。
却也不能过于傻帽头铁。
随即。
“哈哈哈！”
嬴政大笑出声，开怀的不得了。
他表示……平日里被尹烈怼的够呛，今儿个总算能够让尹烈对他溜须奉承一番了。
朕心甚慰！
“陛下。”
尹烈觉得不能再在他的身份方面过多纠缠。
他立即转移话题道：“其实方才陛下不应该授予我官爵，以及破格赏赐我食邑的。毕竟北伐在即，这么做……国尉他们的意见会很大！”
北伐依旧是军武勋贵派系为主干！
尽管统帅选的是李信……
可挑选出来的铁鹰锐士，基本上都跟军武勋贵派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。
所以。
始皇是不能让国尉等人寒心的。
尹烈觉得方才始皇似乎有些不够理智……亦或者始皇还有后手底牌……
“秦卿，你为大秦的由武转文已经做了非常多，朕都看在眼里。”
嬴政缓声道：“而朕现在也都看清了，军功爵位制度在一统之后，便不适合再作为大秦国策之根本了。”
“秦卿，你的【皇族考封制度】非常精妙绝伦，如果朕所料不错的话，伱未来会想把【考封】下沉到平民黔首之中，以此推动全民开智，并让大秦彻底的由武转文。”
“但此事需要时间沉淀和积累，慢慢推行，急不得。”
……
嬴政对于尹烈的打算，他只需稍加细想，便能够推测的七七八八。
同时嬴政对于大秦的现状和局势。
他亦是心里有数。
由武转文这种事情……必须得缓，越缓越稳……
这倒并非嬴政害怕压不住以三公国尉为首的军武勋贵派系。
最重要的是……
九州民心！
【教育下沉】这种事儿……在天下万民并未诚心归服大秦之前，就是妥妥的砒霜剧毒！
一个搞不好，便会举世大乱！
很难收场……
“至于朕今日为何强行给你赐地、赏宅、加爵！”
嬴政侧首看向尹烈的双眸，道：“原因很简单，朕想要大秦由武转文的开端，由秦卿始之！”
“这份赏赐如山之重，也只有秦卿可以担得住，同时还能不让朝纲生乱。”
“记得回头把你手中的那颗百年延寿丹，找个时间专门在国尉的面前多晃晃……”
……
嬴政给了尹烈制衡军武勋贵派系的护身符。
他肯定有着自己的考虑……
按照军功爵位制度的死规矩！
无功者，不得爵！
除非在特定的非常时期，商君有过破例。
即：缴纳更多的粮食税收者，有望获得民爵。
而尹烈却只是单纯的出谋划策，他一没有负责前线后勤调配，二没有随军征战……
虽说尹烈之前提出了闪电战的战术，外加拿出了马鞍、马镫、马蹄铁，与北境详细地图。
但这些都需要北伐胜利以后，才能论功行赏。
因此。
嬴政方才的赐地、赏宅、加爵绝对是不合规矩的。
可嬴政依旧强行用自身的无敌威望，压下了一切异议！
他的目的很简单……
商君之法定下的军功爵位制度的死规矩！
该变变了！
就从赐地、赏宅、加爵尹烈开始。
正所谓万事开头难。
只要尹烈能够顶得住前期压力，后续大秦由武转文才算真的有了希望。
“我必不负陛下之苦心！”
尹烈微微拱手。
嬴政顺势拍了拍尹烈的肩膀，道：“朕曾经说过，若不能使功臣全身而退，朕又何颜立于天下。无论未来如何，朕……都将力保秦卿之性命！”
始皇给出了允诺。
尹烈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
嬴政见状转而道：“另外为了防止北伐士气受影响，你去跟李信说一声，北伐出征期间，允许启用斩首记功制度！”
“非我族类，其心必异！”
“就让李信用匈奴人的头颅，铸就一座前所未有的【京观】吧！”
……
始皇做事从来都是兼顾大局的。
北伐短暂恢复斩首记功制度，便是他消除负面影响的手段！
反正大秦也不需要去统治北境草原！
哪怕屠戮百万……
又有何妨！？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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